大唐诗人往事之十二:张 九 龄 •名 相 柔 情
张 九 龄 •名 相 柔 情
关键词:
岭南第一人
警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1.
盛唐之世,最为家乡增光添彩的人非张九龄莫属。
张九龄是韶州曲江(今广东韶关)人,当时的两广一带是文化、经
济极度落后的地区,被中原士人目为蛮荒瘴疠之地,当地人相应地被当
作南蛮看待。一个"蛮"字,说尽了中原人对他们的鄙视。张九龄正是从
这蛮荒之地走了出来,并在弱冠之年进士及第。
仅凭在进士科中取得胜利这一项,已足以光耀门楣、轰动家乡,张 九龄却并未就此止步,而是在仕途上捷足登高,一直坐到一人之下、万 人之上的宰相高位。两广之地出了一名宰相,这在当时足以被当成一件
奇闻。
这位荒蛮之地走出来的当朝宰辅,不但没有一点乡村非主流的气
息,反而有一番过人的神采风姿。自他去世之后,但凡再有人向唐玄宗
推荐宰相人选,玄宗总要问一句:"这个人的风度可及得上张九龄吗?"
张九龄在政治上颇有过人的本领,其中最让时人,尤其让后人佩服
的就是他的识人之明。他总是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准确地判断出一个人
的贤愚善恶,并且他还是第一个洞察出安禄山有不臣之心的人。
后世文人论及这段历史,常常叹息说,如果唐玄宗能够始终如一地
信任张九龄,那么就不会有安史之乱发生。
2.
从史料的记载来看,剪除安禄山似乎可以说是张九龄毕生政治事业
的重心所在。
最要紧的一件事情发生在唐玄宗开元二十四年(736年),当时安 禄山讨伐契丹失败,老帅张守珪奏请朝廷,要斩首安禄山以谢天下。
张九龄作为当朝宰相,非常认真地批示了这封奏章,认为军令严
明,安禄山非杀不可。
或许在私心上,张九龄并不认为这场败仗是坏事,倘若可以因为这 场败仗而除掉安禄山,那么一切损失都是值得的。更何况安禄山确实干
犯军法,此刻杀他完全名正言顺。
然而自负比张九龄更有识人之明的唐玄宗始终对安禄山心存偏爱,
这一回更要展示帝王之大度以收买人心。事后张九龄痛呼奈何,说张守
珪当初在阵前就应该当机立断,马上将安禄山按律处斩。
其实平心而论,对于很多事情,尤其是久远的历史,我们很难分清 因果关系。有时候不自觉地倒因为果,有时候又会不自觉地倒果为因。 自张九龄之后,朝中大臣总觉得安禄山要反。李林甫说他要反,杨国忠 也说他要反,在这样的舆论环境里,哪怕是一个毫无反心的人也不免要
动一动造反的念头了。唐玄宗坚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朝廷给安
禄山发出的信号却不是这样,使安禄山不得不对自己的未来满怀焦虑。
3.
史官从结果推理前因,要给历史找出逻辑一贯性的脉络,自然会赞
赏张九龄敏锐的先见之明,但事情的因果关系究竟是怎样的?究竟是安 禄山的反心被张九龄察觉了出来,还是张九龄点醒了安禄山的反心,我 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唯一可以从中学习到的是,在读史的时候,知人 论世其实不难,而能够容许多种可能性在我们头脑中并存而不轻易下结
论,这才是最难也最审慎的。
史家还有知人论世、因人废言的传统。杨国忠和李林甫是天下大
奸,他们的意见不该有什么分量,所以这二人哪怕预言安禄山会反,人
们也只会认为他们无非是嫉妒安禄山的权势而已;而张九龄是干国忠
臣,他预言安禄山会反,一定是出于公心与明察。
张九龄的确是干国忠臣,他的一生堪称正直的一生,也正因为这份 正直,他自然会在与奸佞小人的斗争中落败。仕途上哪怕小小不言的职 位都有无数人觊觎,更何况宰相的高位呢?人情世故如此,任何一个正 人君子都注定无法久居高位,张九龄在相位争夺战中败给以奸险、善谀 著称的李林甫,这虽然会勾起人们的愤懑不平,却完全是一个顺理成章
的结果。
作为这一场权力斗争的当事人,张九龄当然也会有些愤懑不平。
幸而这世界上还有诗歌,只要你会写诗,你就掌握了排忧解闷的一
剂良方。林语堂之所以说诗歌是中国人的宗教,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讲
的。
4.
今天的读者往往会过于关注诗歌的审美价值。我们会说张九龄的诗
比不过李白、杜甫、李商隐、杜牧这当然不错,但事情的另一面
是,假如张九龄真的有李杜和小李杜的诗才,也没法儿或"不宜"写出与
其诗才相称的诗歌。
原因只有一个:张九龄走的是最正统的文人入仕的道路,而在传统 观念里,诗文不是文字游戏,而是用以载道的东西,所以诗歌不仅要与
正统的士大夫人格相称,还必须与写诗者的地位相称。
夸张一点来形容,我们可以说诗歌必须端着架子来写。宰相大人写 诗,如果写成文青或愤青的腔调,那一定会滑天下之大稽,甚至被言官
弹劾,还会传为后世笑柄。
所以最妥当的写法,是要以冲和雅正的风格写一点黄钟大吕的调
调。
应制诗当然要作,那是皇帝交代下来的任务,当然,与其说那是文 学任务,不如说那是政治任务。应制诗可发挥的余地太小,因为必须歌 功颂德、粉饰太平,必须露一点谄媚的嘴脸,而一旦有了些许的谄媚,
诗歌便无足观。
个人抒情的作品要慎之又慎,既要避免"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
扈为谁雄"的狂放不羁,又要避免"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
浓"的小儿女态。所以张九龄那首最有名的《望月怀远》,确实堪称士
大夫个人抒情的典范之作——诗中的深情厚谊和文学手法都不逊色于文
青和愤青诗人的真诚创作,读起来却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降格或失态: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诗人在一个月色撩人的夜晚思念远方的故人,当他看到明月从海面
升起的时候,想到远在天涯海角的人此刻应该也在望着这一轮同样的明 月,同样升起对自己的思念吧。多情之人总会觉得夜晚过于漫长,因为
思念的折磨使人久久无法入眠,而越是无眠,思念也就越发沉重。
月轮皎洁,清光宜人,所以熄掉蜡烛,全心全意地沉浸在这月色里
吧;
披上衣服,走出寝室,感觉露水凝结时的清寒。想将这月光收藏起 来,赠给远方的故人,手掌却握不住月光半缕;徒然叹息,还是勉强自
己去睡好了,也许在这一晚的梦中就可以和故人团聚呢。
这首诗在今天看来像是在写男女之情,诗句里难道不是直接道出
了"情人"和"相思"的字眼吗?其实古人的诗歌传统里,"情人"也好,"相
思"也罢,应用面远比今天要广,在同性朋友之间也完全可以用得。
事实上,唐诗里大多数写到情人相思的诗篇所抒发的都是友情而非 爱情。只不过当诗歌脱离作者,跨越时空,也就自然脱离了创作之时的
具体语境,可以给读者无限丰富的遐想与感怀了。
若将这首诗当作一首情歌来看,我们会觉得它更加优美,更加迷
人。
张九龄名字考
张九龄,字子寿。"九"为数字之极,在古汉语里常常
用作虚词,表示"极多"。
清代学者汪中写过一篇考据性的文章,叫作《释三九》,辨
明"三"和"九"这两个数字常常都是虚指。比如"三思而行"是指行动之前
多想想,"三省吾身"是指一天之中多次自我反省,同样道理,"虽九死
其犹未悔""九牛一毛"中的"九"都是形容极多。
"九龄"寓意长寿,配合"子寿"之字,相得益彰。
原來如此,我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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